中德利華石油化學有限公司工廠中的白色儲油罐是廠中最顯眼的建筑。
工人將運到的地溝油導入原料池。
正規回收提煉柴油只能賣到7500 油耗子煉成“食用油”能賣11000
本報記者 趙喜斌
令人聽聞色變的地溝油，看起來渾濁油膩，聞起來一股酸腐的味道，但是經過回收再利用后可以變成清潔能源生物柴油。
據統計，北京每年消耗食用油約60萬噸，而國內食用油使用過程中的廢棄量大約占總量的15%，照此推算，北京每年大致會產生“地溝油”9萬噸。目前北京有4家專門從事地溝油經營性收集運輸的企業，它們獲得了市容委行政許可，每年回收地溝油近萬噸，主要用做化工原料和提煉生物柴油。
但與北京餐飲業產生的地溝油總量相比，幾家企業每年回收的地溝油數量不足九分之一，那么，數量眾多的地溝油哪兒去了？
調查中記者發現，許多餐館將地溝油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價格賣給了數以千計的收油“游擊隊”。
“正規軍”在“游擊隊”高價回收地溝油的攻勢下，出現了油荒。他們在地溝油的回收中進行著博弈，地溝油的去向也在這樣的利益鏈條中變得更加微妙。
無序競爭
餐廳寧愿賣給“拿撈勺的”
友誼賓館后廚中，兩只白色塑料桶中裝著剛剛抽出的地溝油，經過“油水分離器”分離，廢棄油脂留在了回收裝置中，廢水從下水道中排出。這兩桶地溝油在河北固安的工廠經過處理后，最終變成清潔能源生物柴油。
北京海糧鴻信生物能有科技有限公司，是北京市獲得行政許可的4家專門從事地溝油經營性收集運輸的企業之一，在董事長黎東看來，他們是名符其實的“正規軍”，“如果地溝油回收真的讓‘游擊隊’一統天下，食品安全，老百姓的健康將無從談起。暴利的驅使會讓地溝油隨時引爆食品安全事件。”
黎東經常要到餐飲企業商談安裝油水分離器，以合法回收廢棄油脂。雖然是免費安裝，但是大多數餐館卻并不買賬�！安辉敢庾屨幍墓净厥盏恼鎸嵲蚓褪且粋�利字，因為賣給那些拉著大桶拿著撈勺的油耗子，他們每年都會賺一筆錢。而對于地溝油的流向，是不是污染環境，危害老百姓健康餐飲企業并不關心�！�
就算在已經安裝油水分離器的飯店，在回收地溝油的過程中，這些正規軍常常要受到餐廳人員的盤剝。黎東說：“許多餐廳販賣地溝油已經成為一個潛規則，成為餐飲企業固定的灰色收入了。比如某大學的幾個大餐廳，每年販賣地溝油的收入達到了十幾萬。還有的不是餐廳本身要錢，要錢的是廚師長、餐廳經理，甚至是看門的人和值夜班的老頭。不給錢，不上供就別收油，或者偷偷地把油賣掉�！�
“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有一些品牌的餐飲企業，居然也明碼標價出售地溝油。誰給的價錢高給誰，根本不問來路和去向。”一次黎東在與一家知名餐飲企業商談回收地溝油時，餐飲企業和他爭論一噸地溝油的價錢，黎東曾反問企業的老板，“你們指著賣地溝油賺錢嗎？”每次黎東得到的答復都幾乎一致，“餐飲企業就說，以前收油的人給的就是這個價�！�
黎東每次都提高音量說：“如果有人敢給你要的這個價，這么多的錢，這些油的去向就非�？梢�。這是一個無序競爭，惡性競爭的環境，在這種環境中，‘正規軍’打不過‘游擊隊’�！�
推高價格
回收價超5000元去向便可疑
位于河北固安的中德利華石油化學有限公司是一家專業將地溝油加工成生物柴油的企業，車間中藍色的反應釜在運轉著，正在提煉地溝油。
工廠設計的處理能力為一期4萬噸，二期10萬噸。但是困擾廠長張學亮的是原料廢油的來源。“每年收油也就四五千噸，工廠也常常遇到地溝油斷檔�！�
“游擊隊”從隔油池或者下水道中掏出的地溝油被稱為“毛油”，收油人將“毛油”經過簡單的除水除雜后就變成了“精油”，然后再將“精油”出售給加工商。
張學亮算了一筆賬，生物柴油的市場價格為7500元/噸左右，工廠收購“精油”的價格在5000元/噸左右，提煉每噸地溝油的加工綜合成本為1800元左右�！霸偌由弦恍┰O備折舊和銷售的成本，每噸生物柴油的成本大約在7000元左右。但是很多收油的工廠愿意出6000元，甚至7000元來收一噸‘精油’。如果是制成生物柴油，他們一定是虧本的�；厥找粐崱汀腥烁页�5000元以上，那么加工后的地溝油去向就非�？梢��！�
在張學亮看來，“煉黑油”的人將“精油”經過脫臭脫色處理后，煉制成可添加的食用油，每噸成本不超過500元，而進入食用油市場中卻可以賣11000元/噸左右的高價�！啊疅捄谟汀墨@利空間大，在暴利驅使下，他們就在收油市場上一再提價�！�
黎東認為，工業用油的價格在3500元至4500之間比較合理，現在的價格虛高，就是回收市場無序，部分餐飲企業唯利是圖，不法的加工企業和油販子起到了價格助推器的作用，“同樣的地溝油油他們漫天要價，不法油販子肯定是誰出的價錢高給誰。”
回收遇阻
一邊跟我們簽合同一邊偷偷賣
從去年開始，隨著政府加大對地溝油打擊的力度，餐飲業也出現變化。黎東幾乎每天都能接到來自餐飲企業的電話。企業向他“示好”，表示愿意安裝油水分離器。
“現在地溝油查處得嚴厲，很多餐飲企業找到我，想跟我簽合同，因為按照北京市的規定，餐飲企業必須與合法回收企業簽訂回收合同并采取處理措施，企業才不會被處罰，相當于上了保險。但是有的餐飲企業既想‘合法化’，還想明碼標價出售地溝油給我們�！崩钖|發現，在餐飲企業中分兩類，一類是因為提倡環保，為了社會責任而不讓地溝油流向那些小作坊的企業；另一類就是明碼標價，不出高價就不讓收油的企業，“既想得到合同，拿到保護傘，又想從中販賣掙錢，這樣的企業能有10%左右。”
北京市頒布的《北京市餐廚垃圾和廢棄油脂排放登記管理暫行辦法》、《餐廚垃圾收集運輸服務合同》、《餐廚廢棄油脂收集運輸服務合同》示范文本規定，餐館、食堂須將餐廚垃圾、廢棄油脂全部交給有收運資質并與之簽約的企業，如擅自賣給他人則要支付違約金或賠償。
正規回收企業通常免費給餐飲企業提供價值萬元的油水分離器，但常有餐飲企業經不住“游擊隊”高價誘惑，結果是正規回收企業賠上了油水分離器，還收不到油�！坝械恼幤髽I回拆率達到50%，安裝后過了不到半年時間就得去餐飲企業把分離器拆了。至于原因，有的是因為餐飲企業高額索取費用，有的是餐廳的人偷偷將油賣給了別人，或者給放了，時間長了安裝企業根本無法負擔。”
強制安裝油水分離器可行？
如何治本
一位業內人士表示，“毛油”就在露天蒸煮、沉淀、過濾，變成“精油”，賣給專門上門高價收油的人。“精油”被“煉黑油”的收走之后，就不知所終了。在收集和處理鏈條中，誰來負責收集，廢油被送到哪里，最后是怎樣加工處理的，加工后成品油的去向都應有相關部門進行監管。
黎東表示，大多數油販子都是用一個三輪車、幾只桶和大勺子，收了之后或直接出售或簡單加工熬制，不到500元錢的成本，就能賣到每噸幾千元�！八麄兊倪`法成本很低，被罰沒了三輪車他們可以再買。只要賣一噸油，所有的損失就都回來了。經濟處罰有作用，但是還不能治本，什么時候油販子的違法成本高于暴利的時候，他們就收手不干了�！�
“地溝油應該兩頭治理，一是規范收集企業，規范收集秩序。采取疏堵結合，再加大對“游擊隊”打擊的力度，加大其違法成本的同時，加大扶持“正規軍”的力度，讓“正規軍”成為回收的主力軍；同時全程監管追蹤地溝油收運前后及走向。另一方面是必須規范餐飲業，明確合法與違法的界線，從政策和措施上建立健全長效機制，防止餐廳私自將地溝油販賣給不法的油耗子。治理前端，堵住源頭，才能讓地溝油的利用有的放矢�！崩钖|認為，目前“游擊隊”猖獗有市場，很大程度源于餐飲業見利忘義，部分餐飲企業把地溝油當成“搖錢樹”、“聚寶盆”；只管收錢，不問去向。所以加大處罰，增加其違法成本，甚至不予年檢，不得開業或者使其進入“黑名單”。地溝油的源頭卡住了，才能實現真正意義的有序回收，變廢為寶。
中國老科學技術工作者協會曾就北京地溝油做出調研，調研稱應當在餐飲單位強制安裝油水分離器等回收設施，安裝費用的解決途徑可以借鑒國外的經驗，即由政府或政府指定的專門企業承擔，通過定期向餐飲單位征收少額的排污費用，作為安裝設置的補貼。
黎東看到了近幾年從國務院到各級政府對地溝油問題的關注，看到了相關部門對規范地溝油的政策和辦法相繼出臺，他已經聞到了春天的氣息，“對于治理地溝油，現在已經是初春。只要有相應的治理措施并加大實施力度，地溝油并非無藥可治。讓地溝油不再回到餐桌危害人們的健康，真正變廢為寶就不會太遠了�！� J209 李剛攝 J221
本報調查微博：weibo.com/benbaodiaocha
歡迎提供線索
